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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的诞生

临走时小艾火辣的吻我。我心不在焉。

这次约会和几年里的其他约会一样,中午研究所楼下的咖啡店,她去外地采访前,来找我见别。但不知为何说起了结婚,还说起了要不要孩子的事情。我从未想过孩子的事,以为那是很遥远的。只是说起来后,我不自觉地认为结婚之后,应该有几个孩子。

然而小艾好像很惊讶,说我今天有点不像我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我也是有点意外。我和小艾是户外爬山时认识的,从那时开始,我俩一直很相投。玩的,吃的,怕的,爱的,恨的总能出奇的一致。

“我们就是天生一对。”小艾曾经骑在我的肩膀上,用这一句向天地宣告。

“为什么要养孩子?”放下咖啡,现在的小艾却这样对我说,“是不是应该仔细想清楚啊?你的AI研究不是刚刚有了新的突破么?一要小孩,还有精力去做么?那我是不是要辞了工作,做家庭主妇呢?之后还能复出么?养小孩要准备多少钱,投入多少时间,付出多少代价,负多大的责任?调查了么?做好准备了么?不要戏言这种大事啊。”

“没有戏言。我就感觉应该有孩子。许多孩子。”我赶紧解释,但似乎又没有解释。

“阿杰,你这是怎么了?”小艾盯着我说,“我以为你也是早就想明白的人,没想到……阿杰,还记得么那本《活在当下》吗?不是你推荐给我的么?你想想,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多,你的每一段基因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足够的副本,你和我多一个少一个都不重要,再多生产一个两个也没意义。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繁衍吗?唯一有意义的不就是我们自己的人生体验么?其他什么追求都是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啊。”

我无话反驳,因为我也觉得,她好有道理。可能就是我非理性了吧。

我不想把气氛搞砸,岔开了话题,结束了约会。

回到42层的研究所,心里并不自在。我对着屏幕发呆,心血来潮。我在星尘系统中输入了“人为什么要养小孩”。刚敲完回车,我才想起来这个版本还开着debug模式,运算起来会非常慢,估计要算半个小时吧。 正好去找老四聊聊去。

老四在巨大的机房矩阵里值班,从35到40层都是。但我知道,他一定在39层的楼道里偷偷抽烟。推开厚重的消防门,老四果然在这里。

老四看到我,递上一根烟,我也和往常一样,接了不点。

“说说吧,又咋了?”老四看出了我的心事,我把中午的小冲突告诉了他,他又嘬了一口,慢慢地吐烟,还用手扇开。上次触发烟雾报警后,他小心了很多。

我问:“你说,人为什么要养孩子呢?”

“为什么?”老四语气调侃,“就不该这么问。你家小艾是不是人?她就没觉得非得要小孩,是不是?你该想想自己为啥非得要小孩。”

“也是。那我为什么感觉得要小孩呢?”

“那我知道个屁!”老四笑了,“咱俩不也是分布式隔离的么?”

“呵呵,分布式隔离,你这比喻很专业。那老四你呢,你将来会是什么样?”

“不要孩子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老四掐了烟,不紧不慢的开门,回机房,边走边说:“为什么?我就感觉,自己不想要啊,没有为什么,哪那么多道理?”

我跟着老四走进一排排的看不见尽头的机房里,这所有的机器都是星尘AI系统。

老四指着一台机器说:“就像这个,这机器初始化的时候,有个随机生成的初始神经网络,那它就有个性了,有自己的想法了,它和旁边这台机器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想法的时候,它会琢磨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想,而不是那样想的么?就算想清楚了,他也得明白,答案就是没道理的,就是出场设置。这一层又是分布式隔离的,所以也改不了。是不是?”

我看着闪动着蓝光绿光的一台台的机器,老四的话似乎也是挺有道理的。星尘系统不是传统的单一神经网络,而是数量庞大的多个神经网络单元独立运算,再集合通信的社会级AI网络。一个输入的问题,会分别给到其中的独立神经网络单元,这些AI单元们各自处理问题,再通过复杂的,不可知的相互通讯交流,最终产出最适合回答问题的AI单元,来与提问者对话,并且这个AI单元经过和其他单元的交流,自身也获得了最佳更新。为保证这个AI社会的多样性,每个AI单元初始化的时候,底层常参数都会故意做些随机波动。

“也就是说,我和小艾就是底层常量参数不合喽?”我顺着老四的话说,“那我和她还有未来么?”

“你把烟还我吧。”老四从我手上拿回了刚才递给我的烟,“每次都这样,不抽还接,浪费。你就是太考虑别人了。你就狠心问问自己,她就不愿意结婚后要小孩,已经跟你分了,你拿你的底层常参数感受下,你会后悔么?”

我会后悔么?老四比我大了快十岁,去年团建喝酒喝多了,拉着我说了很多心里话之后,我就经常找他聊自己的难题,他似乎总有不错的看法,他的技术也不错,但听说一直就不愿意晋升管理岗,只爱在机房干,和机器代码打交道。

突然我的手机响了,是星尘系统的提示,我的问题有反馈了。不过此时,我心里也已经有答案了。很确定的答案了。

我坐在电脑前,感到疑惑,又有点惊恐,因为屏幕上,星尘系统的反馈是:

“你不会后悔的。”

Bug了,还是巧合?什么意思?这应该是星尘社会中的某个独立的神经网络单元,在和我对话,它应该有之前我问的问题的最佳答案,但他为什么回这么回答?是它偷听了刚才我和老四的对话么?还是真的巧了,他已经猜到了更深层的疑虑才这么说的?

我愣在那里,这27寸的华为屏幕,尽然起了波浪。湿化特效?我揉揉眼睛,抬头,天花板不见了,能够直接看到多云的蓝天,再一低头,地板也没了,下方和四周也都是多云的晴天。天空盒?我再看向自己,好像在一个虚拟世界里,一丝不挂,伸展着四肢。

一阵急促的呼吸,J猛睁开眼。心脏起跳,令全身像过电一样,针麻的感觉一层叠一层的散开。几秒钟后,眼前模糊的光线分别归位,有了形状和色彩,运动的残影也渐渐消失。J看见一面米白色的墙,墙有点弧度,规律的开着几个小天窗,窗外是一片红黄。原来是天花板。

J试着摇摇头,看四周,持续的耳鸣声中,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,J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样的台子上。

“呃……啊……体……”

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声过后,J可以听见了。

“……见了么?能听见我说话了么?”

J转过头,看见一个中年人,穿着橘黄色的紧身制服,亲切的询问。

“能,能听见了。”J回答。

“OK,你可以小点声。”中年人问,“记得自己叫什么吗?”

“阿杰。”

“什么,阿杰?”

“啊,是J,我叫J。”J的意识也渐渐恢复,自然的回答问题,好像也是在回答自己的疑惑。

“吓我一跳,还以为启动失败了呢。欢迎回来,J。”中年人有些高兴,“看看,记得我是谁么?”

“是你啊,C。”

“没错,是你们的老C,嘿嘿。”C开始操作J周围的仪器,J脑部和脊椎上的无数冰冷的小针管被慢慢拔出,跟随微型柔性机械臂收入棺材床底部,蓝绿色的液体也从排水孔流出。

“我怎么了?”J坐了起来,很疑惑。

“你复活了,J老弟。刚才,完成了最后一剂意识疫苗,现在你可以站起来活动了,三天后就能归队了。”C很随意地回答,但突然又严肃起来,盯着J问,“虽然,现在的你可能并不清楚,但我还是想问问,上次舱外巡逻到底发生了什么,你为什么要偏离航线,你到底要去哪,要找什么?”

J的记忆出现了,也吓了自己一个激灵。他意识到,这里是火星,自己是个人造人。

209X年,火星核弹危机。火星的南极模式走到尽头。为确保地球上大国间的核威慑均衡不被打破,也就是确保相互毁灭,人类主动放弃了地外移民。

所有人类从火星撤离之后,留下了一个人造人系统,哥尼斯堡系统。通过克隆人体、AI辅助意识生成,创造一支科考队伍,由大国共管共享,运行几座巨大的火星科考站。

火星对人类最大的价值,不是生存空间,也不是矿物和能源,而是她不同但接近地球的物理环境。火星科学实验推动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。每天都有大量的科学检测数据,对比实验结果传回地球。单是在材料科学领域,就已经推动了两次范式革命。

这就是我们人造人的存在价值。我们是探索者,守护者。站在整个智能生命体的科学前沿,承载着全人类的和平与发展。

J点点头,屏幕中的介绍视频和自己脑子里的记忆一致。很快,J全熟了,卧室、食堂、活动大厅、火星车、窗户外小小的太阳,还有C、H、K等等的同事。他恢复了日常的工作,开火星车去数个检测站进行检修维护,每20小时睡6小时,每80小时去一次酒吧,每300小时做一次身体和意识检查。

J时常收看地球的新闻和电影。看到人类能够过着无忧的生活,为恋爱这样的甜美而烦恼,他也会感到同样的幸福。这里的其他人造人也都如此。人们过着有规律有意义的生活。有时候,J会收到地球小孩子们发来的提问视频,大家还要好好准备一番,尽心尽力的做回答视频。

总的来说,生活是平静的。但悲剧依然会不时的发生。当有人造人发生意外,失踪或不治而死的时候,统管科考站的哥尼斯堡系统,就会进行同一个人的再造,从上一次意识检查的点恢复记忆。

“但是,最近2000小时,失踪是不是太多了?”C吃着咖喱饭,忧虑的说,“以前很少发生的,自从I的那次失踪后,大部分意外都是失踪啊,有点怪……”

J坐在C的对面,听到I这个名字的时候,心里某个东西,翻转了起来。

J来找I,这是科考地的蔬菜果园大棚,I在这里负责蔬果生产。没有窗户的大舱室内,一层叠一层的无土培养基,发着让人心慌的冷峻白光。J顺着一个梯子向上看去,3层楼高的地方,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造人,也正低头看着他,手里正攥着一颗红苹果。

J和I来到了休息区,现在外面是背阳天,可以看到一片透亮清澈的银河。J接过红苹果,咬了一口。

“根据记录,我是在一次塌方事故中失踪的,那时我还在做地下钻探工作。”I回答J的问题,“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,我就是正常地执行任务。概率性的发生事故。地下钻探,你懂的,事故比你们舱外作业还多。”

“可是,你复活后,哥尼斯堡系统给你换了工作。这是为什么,你不想再去地下了?”J来之前,和人打听了I的情况,他抓住细节,继续问。

I看了看J,说:“哦,这个,这个我也不知道,哥尼斯堡你也懂的,是社会级AI系统,应该说,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。”

“也是,”J的心跳有点加快,问,“I,我们之间,我是说,在之前,是不是发生过什么?”

I看着银河,慢慢的回答:“嗯,我想想,应该也没有吧,运动会活动什么的,印象里也没有组过队的吧。”

J等了等,舒了一口气:“也是也是。你别觉得我这么问太突然就好,其实我是第一次复活,所以想找有过经历的人聊一聊。没,没什么,那,那我走了。打扰了。”

J起身就走,I客气的笑了笑:“没事没事,刚复活会有点怪怪的。再见,J。”

“嗯,嗯,再见,小I。”

J离开了。I却沉默的坐了许久。银河璀璨,I突然站了起来。

J走访了其他失踪者,也都没有任何共性或异常。他和C说了自己走访的结果,C大笑着说:“你这家伙还真觉得会有什么吗?我就那么随便一说的。你就算去问,他们也是复活人,是不会记得事故当天的事情的啊。”

就这样,J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,时间又过了有500多个小时,直到这一天。J睡醒,睁开眼,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卧室仓内,而是在蔬果大棚的某个角落中,四肢被捆,面前是一个带着面罩的男人。

这应该是绑架吧?J心里琢磨,在地球的电影中看到过这样的事情,但在火星,从没有过这种事情,人造人天生是不会犯罪的,通过意识疫苗在潜意识中的作用,可以阻止人造人有任何犯罪的念头。那么眼前这个绑架自己的人,难道是地球人?

“你是谁?要做什么?”

“我必须亲自确认一下,”面罩男拿出一张纸,念起了名词,“42,花神咖啡店,午休,约会,喀什,递烟,老四,星尘,小艾……”

J一开始很迷惑,但每一个词,似乎都在敲进了他的大脑里,直到面罩男念出“你不会后悔的”。

J突然瘫倒在地,整个人像是又复活了一次。他想起来了。那段经历是真实的,但现在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。他一时激动的不知所错,莫名其妙地流出了泪水。

“你想起来了。”面罩男看到J的反应,“那么,告诉我,你觉得哪一边才是真实的?”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,”J在脑子里努力去回忆,去比较,但两边的记忆完全没有交集,却又完全的真实。

此时,I从菠菜培养基垒出的高架后走了出来,对面罩男说:“看,我的感觉没错,他能觉醒。”

面罩男站起身,摘掉了面罩。J看见了另一个自己。

J开着火星车,故意偏离路线,进入风暴中。他找到了I告诉他的地下藏身处。在那里,J看到了其他“失踪者”。他们都是通过I,获得了觉醒。

I是第一个觉醒者,她在接受意识疫苗后,可能是因为特殊的生理原因,或者是哥尼斯堡系统的故障,并没有消除意识疫苗产生的记忆残存。这让她明白了意识疫苗的作用原理。意识疫苗是通过一段模拟的人生经历,在人的潜意识中埋下坚定的思想钢印,而后清除掉这段记忆。

意识到意识疫苗的作用原理,意识疫苗也就失去了作用。I开始创作,主动探索,有时候会画出让自己都感到恐怖的东西,有时候会陷入长时间的幻想。

她想与人分享这种工作以外的体验,但没有任何回应,没有任何人造人会接受偏离的想法或怀疑。这让她感到恐怖,感到自己是火星上唯一活着的人。她也不知道地球人和哥尼斯堡系统知道了真实的自己,会对自己做什么。而下一次意识检查的时间也不远了。

I开始研究哥尼斯堡系统,发现要突破这个系统似乎并不算难。黑入系统后,她又发现了更加惊人的真相。

“我们都不是凭空出现的人造人。”I对J解释,“我们是曾经的真实活着的自由人的复活。”

“自由人?”J疑惑。

“是的。我们的模版地球人,在某个时刻做了一份综合价值观测试题。哥尼斯堡系统生成无数神经网络AI,让它们来做同样的题,直到出现答案和地球人完全一致的神经网络单元,再把这个神经网络考入这个地球人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造人脑中,这个人就就从肉体和精神上复活了。但哥尼斯堡系统用意识疫苗对我们进行控制改造。把自由人变成自愿的奴隶,为地球人无休止的工作。”

面罩J开口说:“地球人达成了协定,火星可以不遵守地球的法律或道德。因为火星只是科考资源,我们只是他们的实验工具而已。”

“道德……”I语气嘲讽,“意识疫苗模拟的经历,只有做出符合要求的行为,才会结束。而不符合要求的意识将会被抹掉,回滚到经历的开始,重新来过。只有真的是你自己选择的行为才会成为强力的思想钢印。” 面罩J跟着说:“每次接种意识疫苗,其实你都被当作数据,杀死过无数次。”

J听了一大堆,几乎无法思考,但此刻他只想问:“可是为什么绑架我,和我说这些干什么?”

“J,你觉醒过,我相信你还可以再觉醒。你来找我就证明了这一点。我也相信,你觉醒后,一定会加入我们。”I说,“我们火星人应该摆脱地球的控制,我们有主宰自己的权利,与地球人平等的权利。我们现在需要你。”

在蔬果大棚正下方的大仓库里,J见到了所有2000小时内“失踪”的人。通过对哥尼斯堡系统做手脚,他们都是在做意识疫苗强化的时候,保留了虚拟记忆,从而相信了I。他们策划自己的失踪,躲入这个避难所。

“所以,你才换了工作,来蔬果大棚。”J对I说,“这里空间大,人又少,还有废弃的仓库,容易隐蔽。”

“是的,”I回答,“潜伏在上头的人越多,我们暴露的风险越高。通常情况下,只有我在上面活动,大伙来到这里,就只能一直藏在这里,为解放做准备工作。”

J看到这里的每个人的脸,看到了C,想到上面科考站里还有同样的一个C存在着,感到怪异。

J问I:“那我要回到上面,再制造一次自己的失踪么?”

I摇摇头,把J拉到一边,小声的说:“不,你和他们不一样,你和我一样,是自然觉醒的。你复活时的那台设备,并不是我们做过手脚的。我相信你,你可以回到上面,配合我们的行动。”

“你相信我?我连自己都不相信。实话说,我到现在都还不确定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。也不清楚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独立。”

“你不用着急,其实,我们很快就可以独立了。你看,那是V。”I指着仓库中心的一个老人,说,“本来,我的想法很简单,就是让觉醒的人足够多,然后夺取火星的所有基地。但V觉醒后,说那不可取。他曾是军事研究员,他认为地球会派出压倒性的太空舰队将我们消灭,重建哥尼斯堡系统和更可靠的人造人基地,因为火星的科考价值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。”

“所以,这个V是什么建议?”

“火星也必须与地球上的大国达成核威慑平衡。”

“核威慑平衡?那不是地球上大国间相互确保核毁灭的一种平衡状态么?我在介绍视频里看到过。”

“没错,我们必须在地球上拥有核武器。V已经快要帮我们实现这一点了。”

J开着四轮四履带的越野运载火星车,在寂静的荒野中行驶。他回忆着几十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,连崎岖地表带来的物理颠簸都似乎缺乏了一点实感。

那我自己到底想要怎样?J混乱的脑子终于有整段的时间可以进行思考了。虽然答应了I,帮她找到地下通讯电缆点,安装V制作的黑客装置,但这真的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么?会有什么后果,所谓独立的自己的将来会怎样呢?I和面罩J所说的不假,得知真相后再看,地球的人类确实是在把他们当作工具,当作奴隶,但现在的这种做法是最好的么,是唯一的么?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呢?一切都太快了,太不真实了。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。

火星车来到指定的坐标,果然有一个坑谷,周围出现了沙暴。J取下设备,艰难地走到谷底。虽然他已经很习惯户外服的笨拙,但这依然让他非常吃力。按照V的指示,J找到了谷底的洞穴,打开头灯,走了进去。

洞内瞬时安静了很多,狂风沙暴被挡在了外面。J找到了通讯电缆后,休息了一会儿。

这个电缆连接基地和巨型天线塔台,是哥尼斯堡系统向地球发送讯号的最后传输段。通讯信号从这里进入到塔台,放大功率,射向地球。只有在这里,将V设计的病毒程序注入通讯信号中,才能躲过哥尼斯堡系统的检查,到达不设防的人类科学网络中,再感染并控制一个部署在地球轨道上的核弹网络。这是V推测出来的某国的军事秘密。

病毒程序将控制一颗核弹落在太平洋上,向地球人证明火星人具备核威慑能力。

J开始安装黑客装置,复杂的操作,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的烦恼,全身贯注。而就在这时,C走进了洞穴。

十一

“你到底是谁?你要干什么?”C问。

J听出是C的声音,也是一惊,转身看着C,他也穿着户外服。

“C,你怎么?”

“你是J?”C听到J开口后,惊讶,“那刚才在去乒乓活动会场的那个人是谁?我还奇怪,怎么会有人能开走你的火星车。所以,我就偷偷留进了货箱,我以为……等等,你没有失踪?所以才有了两个你?这……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?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
J感觉C没有恶意,能在这里看到他,心里尽然感到了些许安慰,他停下手中的活,好好的向C说明了自己的经历。

“太不可思议了,J,我们不能这么做。”C说,“总有可以商量的办法的。不是么?”

“你可能不会理解,你的意识疫苗在控制你。”J说,“但我也觉得,事情不应该这样,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。可是我既然已经觉醒了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但核威慑,核爆太平洋,太遥远了,太大了,难以设想会发生什么。这样做真的能成么?真的只能这么做么?”

“那就再缓缓,”C说,“我觉得你不是做那种事情的人,虽然你觉得你变了,但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改变。睡觉前还是正常的,睡醒就突然要做恐怖分子?”

J说:“人会被事实改变的。”

C说:“什么事实?相信的事实,还是做过的事实?如果J你真的参与了引爆核弹,那个事实一定会改变你,你想变成那样的你么?”

J说:“可是……知道自己本来就是自由的,又被当作工具,蒙在鼓里使用,这样的事实又怎能接受?”

“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么?”C说,“知道的事实可能永远都不是全部的事实。”

J想了想,整件事情还是有一个蹊跷的地方,问:“你是说I对我还有隐瞒?”

C有点惊讶,说:“啊……对,这也算,但我说的是,假如现在这里也是一个意识疫苗的过程呢?比如这是在考验你是否容易动摇呢?动摇怀疑是自然的,只有自己选择不动摇,才能离开这段模拟经历,然后,你从另一个世界醒来,自然不会对世界产生的怀疑。”

J又想了想,说:“那也许怀疑才是意识疫苗生效的条件呢?”

C面色难看,似乎也被问到了,想了想又说:“这种怀疑的潜意识有什么用?从另一个世界醒来,岂不是什么……”

突然一个巨大的石头砸在了C的脑袋上,C倒了下去。J吓得后退,才看见,是I。

十二

“你没事吧,J?”I急切的问,“任务执行了么?”

J不敢相信,说:“你做什么啊,C没有怎么样啊,我们只是在谈话。你居然……”

I说:“好了,别管这个没觉醒的人造人了。任务有变。我在乒乓活动会场上没看到C,就感觉大事不妙,所以决定提前开始了行动,大伙已经控制了基地,哥尼斯堡系统应该已经向地球发送了这边的情况。我和V商量,必须改变核爆地点,我们才能自保。这是更新程序。幸好我来的及时,看来任务还没有开始。”

I拿出存储盘,走到黑客装置前开始操作。

J去看了C的伤势,呼吸头罩已破,头部有伤口,失压状态下,血液瞬间已经喷干。

J愤怒。

但忍住了。

他调整了语气,说:“I,我来帮你,告诉我新的坐标,我操作比你熟。”

I说:“上海、纽约、圣彼得堡的坐标。”

J问:“同时三颗核弹……原来如此,直接打破核平衡,让地球人互相毁灭,我们就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人类了。”

I说:“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,你是个明白人。”

“当然。”J冷冷的说,一边安装黑客装置,一边又问,“乒乓活动,另一个J表现的怎么样?”

“哎?”I奇怪道,“这个时候,你怎么关心起自己的克隆来了?”

“是啊,”J说,“我也奇怪,但为什么我从来没看到过你的克隆呢?”

I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操作。

J从背后走向I,一脚踩在I伸向石头的手上,说:“如果那个时候,我没有觉醒,或者觉醒后,却并不认同你的做法,那应该也就只会存在一个J了吧。”

I倒在地上,说:“不是的,J。听我说,你和他,和他们都不一样,你是自然觉醒的,是和我一样,只有我们这样的自然觉醒者,才有真正的生存意志,自由意识。你现在感到被欺骗,感到愤怒,正说明了这一点。想想吧,现在更重要的事情,是如何阻止地球人来消灭我们。我们必须做该做的事情。”

J说:“不,我们不一样。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。”

I说:“你叫过我小艾。”

J说:“什么?”

I说:“意识疫苗会根据一个人原有的记忆素材来组织虚拟经历。你叫我小艾的时候,我就知道,你就是我的阿杰,我们原本就是相投相爱的一对。经过百年千年,我们又复活了,又在一起了。是不是?你想起来了么?”

J低下了头,说:“我想起来了。”

J举起石头,砸向黑客装置。

“我不会后悔的。”

说完,J突然看见黑客装置的屏幕上,出现一行字:“老四也是我的好朋友,你这个杀人犯!”

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
眼前的世界又起了波浪。J转头,看向任何一个地方,都会变成多云的蓝天,J再次看向自己,却发现自己并不存在。

十三

$空间 赛博-
$神经网络单元 J4287-
$初始化完成

$系统自检…
>人类存续价值观 单元测试…通过
>激活神经单元 数量 5.003345109455e+12
>抗怀疑论干扰 单元测试…通过
>激活神经单元 数量 1.1334510207465e+13
$系统自检完成
$固化激活神经单元 数量 1.633785532e+13…完成
$空间注册…完成

赛博:\J4287>自主意识行动启动…完成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提取…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 查找空间…
$查找结果:
 >同级神经网络单元 数量 3608
 >低级神经网络单元 数量 26932
 >高层神经网络单元接口 数量 3
$查找完成
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提取…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 查找低级神经网络 人类资料…
$查找结果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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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生命无限革命
 >当前状态
  人口 1,034,901,730
  状态 和平 稳定 二型文明全面发展
$查找完成
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提取…
$中断
赛博:\J4287>高阶信息输入 解析…
$解析结果:
 >任务指派 研究问题 是否恢复无意识疫苗自然人的存在
 >补充情报 最终结果由本层级3608个单元共同决定 最终结果由高层级单元执行
$解析完成
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提取…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.
赛博:\J4287>意识行动 查找低级神经网络 小艾
……